"安順─新軍醫的搖籃"

(相片為本文作者-藥劑班第一期全耀華赴南非訪問時為馬術比賽大會頒獎予優勝者留影)

民國三十三年三月筆者在春雨綿綿的季節，赴貴州省安順縣北門外陸軍軍醫學校報到。在往學校之道路，兩旁栽種了很多石竹，粉紅色石竹花正值盛開時期，陣陣的微風迎面送來撲鼻芳香，覺得沁人心肺，令人心曠神怡。在近校門左邊聳立著一座木製牌坊，上面嵌著「作新軍醫者來」六個大字，一望之下內心興起豪情壯志，並下定決心將來要作一個能順應時代需要的新軍醫人員，擔負起醫療團隊份內工作，為國家效勞傷病患將士服務，毫不保留地貢獻全部心力。
進入校門報到後，旋即開始過著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單調枯燥的軍營生活，在號音主導下舉凡起床、入寢、開飯及集合等一切都得一板一眼按規矩來做，一點不馬虎。嚴格的軍事管理及不斷的精神訓練，其目的在要求學員生成為守法守紀、冒險犯難、服從負責及守信義、重道德、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等，做一個雄糾糾氣昂昂標準的革命軍人。
學校在專業教育方面依醫、牙、藥及護理各系班的需求，訂定由淺而深的課程。理論與實驗及臨床實習等都以「教用合一」原則循序漸進。由於教官們認真專心教學，學員生們必須用功學習、融會貫通方能通過考試門，二主科不及格就要留級的難關。而唯持一定水準方能在醫藥服務領域內發揮所長，力求學術抬頭並推陳出新，創造新猶，精益求精，注入軍醫的新生命，已應軍醫作業之需要。
軍醫學校自廿八年遷至安順，卅五年复員上海，八年醫科從27期至38期畢業450傑人，藥科從21期至28期畢業95人，專科部學員約300餘人畢業，每人都胸懷大志為作「新軍醫」力爭上游奮發圖強，向前邁進，因此造就了四位優秀的軍醫局長，依序為M-39劉青彰中將、M-31鄧述微中將、M-36周資度中將及M-39潘樹人中將。在他們卓越領導下，培訓質優軍醫出國進修、創立太空及潛水醫學部門、擴大學術研究範圍、購置新穎醫療裝備及高科技精良診斷及治療儀器提高醫療效率、謀取軍醫人員福利、整建職務官舍使能安心工作，另策劃將教學機構與診治單位合併成立醫學中心達到教學與實用一體共生共榮目的。這些輝煌績效，均已獲得國軍官兵眷屬及社會各界人士之讚揚。另藥科P-23譚增毅將軍曾擔任國防醫學院副院長，襄助院長擎劃及執行醫學教育表現優異。此外三軍醫首長、各科系主任及教官以及專業技術、醫術精湛及手術高明，眾多軍醫同仁們均能謹守崗位，犧牲奉獻默默耕耘，六十多年來從新軍醫搖籃裡產生了不少軍醫界風雲人物，各類風騷大放異彩，值得津津樂道、懷念追思及流傳後代。
學校生活是五花八門多采多姿的。茲僅將實際體驗到生活的ㄧ麟半爪，從食、衣、住、行及育樂等各層面描述一二，以供諸君了解當時生活酸甜苦辣的情形，其中有歡樂，也有憂傷。
首先要談的是「民以食為天」的主食米飯，因政府財政困難，經費短缺米糧供求失調，致有缺糧斷炊情事發生，搶飯搶菜鏡頭層出不窮，曾經因無米可炊而吃了幾顆豆渣，其乾澀難嚥真不是滋味，又因供米量少不夠，乃採用秤飯分食之，每人每頓約十兩重，那是不夠營養及熱量的。有ㄧ次早餐搶添稀飯，有位同學將一碗熱騰稀飯不小心倒在另一位同學頭上燙得哇哇大叫，令人感到難過。談到搶菜，頗需技巧，有首打油詩云：「菜來先破頂，然後走四方，人多莫啃骨，菜少先泡湯。」是為寫實之作博君一笑。貴州省食鹽係由四川省自流井供應，因路途遙遠且用人工背負翻山越嶺而來，成本昂貴，一斤岩鹽（像岩石般鹽塊）價格相當於一斤豬肉價，每頓所食鹽量是不足需求的。有位同學因菜不夠吃，設法弄來半斤很辣辣椒，因缺油鹽，僅在熱鍋中乾扁熟透後而吃，可能吃多了些，到了半夜肚子開始痛，痛得呼天叫地，滿地打滾，一直到天量大便後才漸漸好轉，究其原因就是辣椒惹的禍。對此具有經驗前輩曾說「蔥辣眼，蒜辣心，芥末辣鼻子筋，唯有辣椒本姓秦 (最初生長的地方，今陝西省ㄧ帶)，辣了前門辣後門」。若不相信，不妨ㄧ試便知。校方伙食，清湯寡菜，三月不知肉味。在醫科生理系實驗室常有狗仔解剖，筆者認識系中王班長，他把狗清洗乾淨，佐以燒酒、薑蒜、橙皮八角及鹽煮成ㄧ鍋香噴噴狗肉，請幾位相熟同學共享狗肉大餐，其味之美妙不可言，如今尚覺回味無窮呢！
衣著方面，冬天所穿的棉軍服上衣，因製作粗糙穿不久所有固定棉花的棉線結，一個個都相繼斷掉。使衣內棉花下墜底部，腰圍因此增大了十數吋，變成中廣虛胖，望之發噱。
我們住宿在樓上，睡的床是由兩條板凳和幾塊木板拼湊而成，除發了一條棉軍毯外，其餘上蓋下墊的寢具及蚊帳等都要自備，因待遇微薄無力購買搪瓷或鐵皮洗臉盆，只有就地取材買一種本地產製黑灰色「砂鍋」權作盛水洗臉之用，這種砂鍋是用安順近郊靈鷲山河中沙土和濃稠米湯，以人工揉合捏製成胚，待乾後窯燒而成。可做容器及煮菜之用，使用前必須用米湯煮過，填補砂鍋中氣孔以防漏水（做洗臉用時，不必經過煮填手續，用完即將水倒掉，無漏水之虞也！）此種砂鍋質輕易碎，稍不留心就會打破，在省吃儉用的窮困農村，買一個砂鍋也是一小筆負擔，故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俗話，意為追根究底，問清楚講明白打破原因，好檢討改進，提高警覺不會再犯損失財物而增加負擔。
行路問題在安順全靠兩條腿開步走，安順盛產石材，道路都是石板舖成十分牢固，我們喜歡買一種馬皮短統皮鞋，用桐油浸塗於線縫內，使能防水經久耐用，每隻鞋底都釘有八支鐵釘，走在石板路上咯咯作響，左顧右盼神奇十足。
提起康樂活動，校方有許多社團供給參加，筆者喜歡歌唱及哼幾句平劇而加入AMC音樂社及平劇社，與社友們有時引吭高歌，有時低徊輕唱，皆能自得其樂而益身心。此外星期天是學員生們最期待的日子，因無號音支配，心情自然輕鬆，大家都喜歡到安順大戲院欣賞勞軍平劇，最受歡迎的劇目是「鐵弓緣」。劇中彩旦與小生之對白，插科打諢幽默風趣，時常引起全場阿兵哥們哄堂大笑，樂不可支達到心情愉快目的。
學校教育理論於實驗並重，例如無機化學、有機化學及定性定量化學等，都需要實際操作印證，我們在無機化學實驗室第一次做實驗時，開宗明義第一課就是畫顯微鏡，從接目鏡、接物鏡到反光鏡、載玻片、蓋玻片及架台等均鉅細無遺的畫在紙上，指導教官是P-22張繼宗學長（在台改名為張宗教官，曾任陸軍軍醫署供應組上校組長，對國軍衛材補給業務表現優異，獲頒勛獎章多枚。）到今天筆者尚珍惜保留著那張畫紙，藉以懷念張教官生前優良的表現。
學校安排有馬術訓練，在大操場上教我們如何駕馭馬匹，希望將來能實地應用解決步行勞累的問題，經數週訓練已能上下自如，快慢節奏亦能掌握，甚至能奔馳於田野之間，享受輕快起伏、得心應手之樂。因馬術引起了日後二件與馬有關事情，今記述於後：第一件為筆者36年畢業分發至陸軍第五軍第二百師工作，因無交通工具，有時只好單槍（衝鋒鎗）匹馬，往來於師部與軍部間辦理公務，至為方便並能順利完成任務。其次為在73年五月南非核子醫學博士教授閔那博士邀請赴南非參訪醫療設施及著名景點如好望角、金柏利大鑽石坑洞及克魯格國家公園（佔地200萬公頃，有獸類200餘種及鳥類800餘種）及衛而康市金礦，於參觀金礦途中，欣逢該市舉辦南非全國馬術比賽，優秀選手雲集，觀眾十分踴躍，市長范登博士特別推薦筆者為遠來的貴賓為第一名優勝者頒獎，(如附照片)。這是個人在國際交流場所得到的一種榮譽，值得珍惜。
筆者在學校附屬醫院實習時因患急性闌尾炎，經外科主治醫師劉青彰學長診斷後立即開刀，手術順利傷口僅長七公分，費時卅分鐘即完成，那時青黴素剛問世，價格非常昂貴，係以月黄胺類菜物治療，住院一週就拆線出院，至今仍感激不盡，永誌不忘，並於此衷心祈禱前局長劉青彰長官福體安康闔府泰吉。
光陰似箭，離開學校已是一個甲子，緬懷軍醫前輩們一生努力所締造新軍醫豐功偉業，深值欽佩歌頌。進而想到母系及屆成立100週年之際，因藥學前途之發展，任務既艱且鉅，端賴同儕諸君盡心盡力為高深藥學事業，齊心奮鬥前進，從制度之改革，學制之延長，優秀師資之培訓及禮聘，擴大學習範圍及專精，在在都需未雨綢繆作妥善計劃，使藥業千秋大業更上層樓，期能注入藥學新生命，在學術領域中突飛猛進，俾能與歐美已開發國家水準相同而齊頭並進，希能研發新藥治療絕症造福人類，願共勉之。